“很多对年轻人来说的小事儿,对我们来说可能都是难题。”近日,家住北京市门头沟区的安大爷和记者聊起自己的生活。他说,他今年70多岁,身体还算健康,但是如果去医院看病,就会有一种无力感:“挂哪个科室、去哪里拿检验报告,我都要挨个儿问人。”
看病难,只是老年人生活中遇到的难题之一。对于需要照顾的失能老人,面临更大的困难——养老机构不愿收、不敢收,子女工作忙没时间照顾,请人照顾经济负担重。
据统计,截至2024年底,全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31,031万人,占人口总数的22.0%,其中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22,023万人,占人口总数的15.6%。发展养老服务事关亿万百姓福祉,事关社会和谐稳定。习近平总书记一直十分关心老龄工作,多次对老龄工作作出重要指示。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也多次提及“养老”这一关键词。养老难题如何破解?多位全国人大代表深入一线走访调研后,结合自身工作和生活经历,提出了相关建议。
2024年12月国家宪法日活动中,方燕代表向老年人普及法律知识。
方燕代表:
陪诊师的出现,满足了老年人的现实就医需求,但也伴随着风险。陪诊服务涉及医疗、家政、养老等多个领域,监管主体存在交叉和重叠的问题。政府应当及时明确监管主体,弥补监管工作存在的空白和漏洞。
独自看病难 规范陪诊行业发展
“老年人看病难,是独自就医面对智能化自助服务设备时的茫然无措,是记忆力减退,无法准确描述就医原因或不适症状时的无奈。”全国人大代表、全国律协老年人权益保障专业委员会主任方燕这两年来一直关注老年人看病难问题。
方燕注意到,在一些大型医院,就医患者数量众多,从挂号、看病、检查、化验到取药等,各个环节大多需要排长队等候。老年人身体本来就很虚弱,行动不便,找准对应科室都是一项难题,看错科室更是耽误病情。
在这种情况下,一种新型职业应运而生——陪诊师。挂号、取药、陪同就诊……对于老年人而言,陪诊师充当了“临时家属”的角色,满足了老年人的现实就医需求。
然而,这一方便老年人就医的新职业,除了带来便利外,也存在着风险。
方燕在调研中发现,部分陪诊师自称是医学生或在职医护人员,但无法提供相关学历、从业证明,陪同就医时也无法准确传达患者病情给医生,只能提供取号、缴费等简单基础的服务。有的医疗“黄牛”化身陪诊师,在电商平台接单后,线下向老年人推销代挂号、线上抢号、加急就医等服务项目。
除了上述问题,方燕在实地调研中还发现,因为缺少行业标准,陪诊服务的价格差异很大,服务价格从几十元到上千元不等,老年人或其家属在网上筛选陪诊服务时,难以辨清服务的优质程度。
“陪诊并非传统的医疗服务,且陪诊服务具有小众性和特殊场合性,目前没有明确的监管主体,也没有相关的惩戒制度,因此也难以对其违法违规行为进行及时处罚与惩治。这就导致一些陪诊机构和陪诊师侵害老年人的权益。”方燕说,当前陪诊师尚未被列入国家职业分类大典,也没有相关的从业资质考试与证书。
“陪诊师对于老年人就医确实有很大帮助,当前急需解决的是如何规范陪诊行业发展的问题。”方燕表示,陪诊服务属于新兴行业,又涉及医疗、家政、养老等多个领域,监管主体存在交叉和重叠的问题。政府应当及时明确监管主体,弥补监管工作存在的空白和漏洞。监管部门要定期对陪诊机构和陪诊师进行质量检查和评估,确保符合行业准入要求。
“监管部门也要制定陪诊服务行业规范,对服务内容、服务流程、服务质量、安全保障、隐私保护等事项进行规范,以确保陪诊服务的专业性。”方燕说,要通过开展专业技能培训和设立认证机制,确保陪诊师具备必要的医学知识、沟通技巧和服务意识,提升陪诊师的专业素质,进一步保障服务质量和老年人权益。
于洋代表(右)在工作中和老年患者交流谈心。
于洋代表:
长期护理险旨在为长期失能和半失能人员提供基本生活照料和医疗护理服务或资金保障。建议大力推动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落地,并完善相关配套措施,如统筹部署医养资源,在社区嵌入养老、医疗服务设施,就近满足老年人的健康养老需求。
失能老人照护难 推动护理险全面落地
照护服务是失能老人及其家庭的刚需,是养老服务工作的重中之重。
“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的快速发展,失能半失能老人不断增多,如何护理成为老年人及其家人面临的一大难题。”全国人大代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内科四病区护士长于洋介绍说,工作中接触到不少失能老人,他们觉得拖累子女,心理负担重。而且很多年轻人确实也面临巨大的工作压力,长期照顾失能老人力不从心。
一人失能、全家失衡。失能老人的家庭承受着巨大负荷,已影响到照护者和被照护者的身心健康和生活质量。
于洋注意到,2016年,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办公厅印发《关于开展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的指导意见》,我国开始探索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齐齐哈尔市成为第一批试点城市。
“长期护理险是社会保险的一部分,是我国社会保障制度补短板的重大制度安排,旨在为长期失能和半失能人员提供基本生活照料和医疗护理服务或资金保障。”于洋告诉记者,根据民政部2024年9月10日在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一次会议上的报告,目前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试点扩大到49个城市。截至2023年底,参保人数达1.8亿,累计236万失能人员享受相关待遇,长期护理保险基金累计支出720亿元,为失能老人减轻了负担,提高了失能老人的生存质量。
“最近连续三年,我都提交相关建议,力推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落地。去年,政府工作报告对这个问题作出回应,提出‘推进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加快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看到政策上的支持,我很欣慰。”结合近年来的调研视察情况,于洋认为,长期护理保险制度要发挥作用,也需要完善的配套措施支持,如统筹部署医养资源,在社区嵌入养老、医疗服务设施,就近满足老年人的健康养老需求,让失能老人在家或社区就可以得到专业护理,为失能老人撑起“照护伞”。
失能老人在养老机构或在家不仅要得到专业的护理,更要得到安全的护理。于洋表示,2023年,最高检结合司法办案情况,为推动养老机构安全监管,切实维护老年人合法权益,向民政部制发“十一号检察建议”,指出的问题很有针对性,为失能老人安享晚年提供了法治保障。她希望相关部门落实好“十一号检察建议”,共同加强老年人权益保障。
格西王姆代表(右)在敬老院陪老人聊天。
格西王姆代表:
养老服务行业护理人员队伍存在着招人难、留人难等问题,建议政府加大支持力度,出台相关政策,提高养老护理人员待遇。对于从事养老服务工作达到一定年限的工作人员给予一定的奖励,建立健全护理人员职业晋升通道,让从业人员看到清晰的职业发展前景。
照护行业留人难 提高护理职业认同感
“自2009年我到马尔康市敬老院(现马尔康市老年养护院)工作,到现在已经有16年的时间。”全国人大代表、四川省马尔康市养护院院长格西王姆告诉记者,养老服务行业存在着招人难、留人难等问题,尤其是护理一线,这直接影响了养老服务行业的高质量发展。
“很多人觉得照护老年人的工作又脏又累,社会认同感不高,工资又低,因此人员流动性很大。”格西王姆告诉记者,一线护理人员往往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帮助行动不便的老年人起床、穿衣,照顾他们吃饭,还要给吞咽困难的老年人喂饭。值班照护人员夜里也不能放松,要关注老年人的睡眠情况,及时处理突发状况,年轻人不愿意从事这个职业。
“这既有社会公众对养老护理人员的认知存在偏差的原因,也有护理人员工作待遇不高,职业发展受限的影响。很多人觉得护理人员就是伺候人,不了解护理人员在老年人健康管理中的关键作用,忽略了这份职业也需要专业知识和技能。”格西王姆认为,即便以后随着数智化发展,机器人会代替护理人员完成一些繁杂的工作,但人与人之间的陪伴是机器人无法替代的。在老龄化社会,养老护理人员只会越来越重要。
格西王姆建议,政府应加大支持力度,出台相关政策,提高养老护理人员的入职补贴、岗位津贴,优化薪酬待遇。对于从事养老服务工作达到一定年限的工作人员给予一定的奖励,建立健全护理人员职业晋升通道,让从业人员看到清晰的职业发展前景。
“可以建立优秀养老护理专业人才表彰激励的长效机制,通过树典型、评先进,提升养老护理人员的社会地位和职业认同感,同时借助媒体的力量,宣传养老护理人员的先进事迹、感人故事,纠正大众对养老护理人员的偏见,在全社会营造和形成尊重养老护理职业的氛围。”格西王姆说。
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后,格西王姆也开始关注农村养老问题。“很多农村老年人没有退休金,只有农村基本养老保险金,他们生病没钱去医院,更没有钱住进养老院。”格西王姆建议,要打破城乡医保壁垒,推动新农合与城镇居民医保并轨,统一筹资标准和报销比例,让老年人看病更有“底气”。同时,在农村推广“互助养老”模式,以行政村为单位建立日间照料中心,组织低龄老人照顾高龄老人,政府按服务时长发放补贴。建立农村养老服务质量评估体系,将养老服务覆盖率、满意度纳入地方政府考核指标。
齐秀敏代表(左一)向老年人了解情况,调研养老难题。
齐秀敏代表:
不法分子抓住老年人对新事物充满兴趣,但掌握的信息较少,缺少辨别能力的特点,设置骗局。建议进一步完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增设“诱导性消费欺诈”专章,同时,市场监管、网信、公安等部门协同配合,不断创新监管方式方法,加大违法行为惩处力度。
防范诈骗难 惩防并举守住养老钱
老年人对网络新事物的接受速度相对较慢,信息获取途径也较窄,容易成为诈骗分子眼中的“重点目标”。
在司法机关公布的诈骗案例中,不时能看到这样的情况:家住郊区的马老太收到一封信,内有某公司赠送的“刮刮奖”卡片及公证书,刮开后竟发现自己中了200万元巨奖。兴奋不已的马老太立即拨打卡片上的电话兑奖。对方以缴纳手续费、保证金等为由,诱导马老太逐步转账,最终骗走16万元。
某诈骗团伙以销售保健药品为名,通过电话、短信等方式邀请老年人参加“健康讲座”,声称到场即可免费领取鸡蛋、水果、小家电等物品。讲座中,他们夸大宣传所谓“神药”的功效,称能包治百病,先以免费赠送小礼品吸引老年人,接着玩起“套路”,每隔几天售卖产品,隔天却如数返还购买费用,让老年人放松警惕。待老年人彻底信任后,诱导其大量购买高价“神药”,随后卷款跑路。
“老年人养老难,不仅难在需要人照顾,更难在保护财产安全。这些财产是他们晚年生活的物质基础。”全国人大代表、河北齐心律师事务所主任齐秀敏在调研中发现,老年人分辨能力较弱,不法商家利用信息差构建老年人的互联网“信息茧房”,骗走老年人的钱财。
“‘坑老’陷阱往往与精神慰藉捆绑,很多骗局之所以能得逞,正是因为捕捉到了老年人群体的痛点。比如不法分子会关心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养老需求、精神诉求等,抓住他们对新事物充满兴趣,但掌握的信息较少,缺少辨别能力的特点,趁虚而入。”齐秀敏建议,要进一步完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增设“诱导性消费欺诈”专章,对“坑老”骗局尤其是利用互联网诈骗老年人的,加大处罚力度。
除了从立法层面予以保障外,齐秀敏认为,针对诈骗老年人的骗术不断迭代升级的实际,市场监管、网信、公安等部门要协同配合,综合运用信息化网络化手段,实现诈骗线索实时互通,不断创新监管方式方法,加大违法行为惩处力度。相关部门要形成联合执法机制,针对直播带货、养生机构等养老诈骗重灾区,定期开展跨部门突击检查,并进一步简化老年人举报流程。
齐秀敏注意到,检察机关在维护老年人权益方面不断发力,经常深入社区,向老年人开展普法活动。“检察机关进行法治宣传时,不妨选取一些老年人被骗案件,揭示常见诈骗手段,增强老年人的法治意识、安全意识,并为老年人答疑解惑。”齐秀敏说。
家家有老人，人人都会老。只有全社会携起手来，共同守护老年人，老年人才能真正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老有所乐、老有所安。